戒了理想-成長

“別跟我談理想，我戒了。”看到小軍的QQ簽名時，我不禁啞然失笑。我問：好久不見，最近過得好嗎？他竹筒倒豆子般滔滔不絕：沒什么好不好，娶了老婆，有了女兒，守著小鎮，一日三餐，柴米油鹽……還沒問他為什么“戒了理想”，他就抱歉地留言：孩子學琴快結束了，要去琴行接孩子，還要去菜場買菜。
　　
　　看到“買菜”兩個字，我更是笑得東倒西歪。這還是小軍嗎？記得幾年前同在江南的一所高校讀書時，小軍風流倜儻、壯志凌云。開學初的口語課上，老師讓我們談談理想與人生。大家都比較害羞，唯有小軍瀟灑地上臺，旁征博引，論證他的“大男子”主義，說什么男人就應該頂天立地闖蕩江湖，不應該像個小女人一樣到菜場和攤販討價還價。那時他還幽默地自編自演了幾句菜場對話：“菠菜多少錢一斤？八毛。七毛吧？七毛不賣。那七毛五吧？”惹得老師和同學們大笑不止。
　　
　　從那時起，我和同學們都認定小軍很有理想，將來會很有出息。他也不止一次地眨著眼睛向我描述將來的生活：再窮也要待在富人堆里，再癟三也要混在大城市，最好在金融中心上海或者政治中心北京，在高得讓人眩暈的寫字樓里敲打鍵盤，下班后約三兩好友去西餐廳吃點比薩或者燒烤，過段時間能出差到日本或者澳大利亞，順便看看異域的海……那時，我特羨慕小軍的才情與激情。
　　
　　才幾年的工夫，生活已將那個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青年才俊雕琢成“家庭婦男”，居然還要他去做最討厭的“買菜差事”。說實話，我是沒資格“取笑”小軍的，在現實面前，我也是個弱者，沒有和生活討價還價的底氣。理想與現實的落差，同樣讓我尷尬。我也曾慷慨激昂地陳述過自己的理想，渴望像李白那樣“仗劍走天涯”，像海子那樣“有一所房子，面朝大海，春暖花開”。現在想來當初的自己真的“很傻很天真”，那是多么不靠譜的事情啊。
　　
　　工作數年，老了許多，也“理智”了許多，不再夸夸其談那些不著邊際的理想。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，盤算著省錢買房子、討老婆，過再簡單不過的生活。雖然自己的理想早已拋到九霄云外，可是作為老師，我還是要經常冠冕堂皇地引導我的學生——正處花季的青年學子，樹立遠大的理想，并為之不懈地奮斗。
　　
　　前不久的一堂班會課上，淳樸的孩子們又暢談起人生理想，一個孩子說將來要做梁思成那樣的建筑大師，另一個孩子說將來要做孫紅雷那樣的實力派演員。他們表達理想的神情，有著信仰一樣的虔誠。我知道將來生活的風浪，可能會將他們的理想吹打得遍體鱗傷。要做建筑大師的孩子，也許將來只能畫畫簡單住宅的樓梯草圖，還要面臨著公司裁員的壓力；那個要做演員的孩子，也許多年跑龍套，都無法謀到一個心儀的角色。
　　
　　我不忍心給孩子火熱的激情澆上冷水，但還是以我的人生經驗委婉地告訴他們：理想是件很美的事，懷揣著理想上路，會有著使不完的勁；但理想又像天上的云朵，看著近，實際很遠。如果將來實現理想固然可喜，實現不了，做一個普通人也挺好。
　　
　　冷不防，一個孩子舉手問我：老師，您的理想是什么？這一問，其他孩子也來了興致，伸長脖子等著聆聽。早已被生活磨滅斗志的我，哪還有什么理想啊？好在這時下課鈴響了，我說了句“理想是你們年輕人的事”，趕緊溜回辦公室，坐定，捧杯茶，想想小軍的簽名，還真是那么回事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