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愛情
我租房的樓下，有一家小小的KTV。
常常聽見有人在KTV里面，傷感地唱著歌曲。我經(jīng)常聽到的是那些港臺歌曲，《太委屈》、《不哭了》、《愛情走過以后》和《說好的幸福呢》等等，那些哀婉動人的曲子，多得數(shù)也數(shù)不清。我的心情，也常常隨著那些斷斷續(xù)續(xù)傳來的歌聲起伏。
有時情緒低落無處發(fā)泄時，我也會走下樓，去歌廳里坐坐，隨便點首歌唱唱，排解下難以平復的情緒。
新年后的一天，我唱完一首自己點的歌曲，站起身打算離開時，一個穿紅色連衣裙的女人突然叫住我說：“這位先生，能賞光陪我合唱一首歌曲嗎？”
我很意外地看了看她，是個大約年過三十的女人，我用手指著自己，不肯定地說：“你……是跟我說么？”
女人笑了笑，點頭說：“剛才聽你唱歌，覺得很好聽，突然就很想和你一起唱了，希望你不要拒絕我。”女人戴著一副小巧的眼鏡，著裝很時尚，舉止也很得體，一副很知性的模樣。她的身姿也很優(yōu)美，說話聲線很柔和。尤其要命的是，她楚楚動人地懇求的語氣，帶著一種莫名的感覺，令人難以拒絕。
我也笑了：“樂意效勞，不知該怎么稱呼你？”
“叫我紅葉吧。”女人隨和地說。她見我沒有拒絕，就塞了一只麥克風給我，讓我在她身邊坐下。
我會唱的歌曲很有限，心底不免有些打鼓，如果她點的歌曲我不會唱，那可如何是好？
女人大約是看出我的緊張，笑了笑說：“不用緊張哦，這首歌你肯定會唱。”
音樂響起，果然是一首熟悉的旋律。我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，舉起麥克風唱：“給你一張過去的CD/聽聽那時我們的愛情/有時會突然忘了/我還在愛著你”
紅葉：“再找不出那樣的歌曲/聽到都會紅著臉躲避/雖然會經(jīng)常忘了/我依然愛著你/因為愛情不會輕易悲傷”
我：：“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樣”
紅葉：“因為愛情簡單地生長”
我：：“依然隨時可以為你瘋狂”
紅葉：“因為愛情怎么會有滄桑”
我：：“所以我們還是年輕的模樣”
紅葉：“因為愛情在那個地方”
我：：“依然還有人在那里游蕩/人來人往”
……
這是一首名為《因為愛情》的歌曲。
紅葉的歌聲很美，她就那么低沉而投入地唱著，到后來越來越輕，有些哽咽。
一段結(jié)束，我看見她已經(jīng)是淚如雨下，氣息輕喘，聲音難以為繼。好不容易唱完了整首歌曲，紅葉的情緒已然失控，一頭撲倒在我的肩頭淚流不止，不一會我的外衣就被她的眼淚打濕了一大片。
看著她聳動的肩膀，壓抑的哭聲，我能感受她身體里散發(fā)出來的，強烈的悲傷。我可以想象，身旁的這個女人，一定有過一個傷心的過往。
感情的事，就像是一種猛烈的毒藥，經(jīng)歷之后，就一直中毒至深，無解藥可根除，讓人一生難以擺脫，永遠受其影響。
我也曾經(jīng)深深地受過傷，傷到曾經(jīng)想要結(jié)束生命。所以我知道，要撫平心中的傷痛，唯一的解藥是時間，用時間去遺忘。
等紅葉平復了情緒，我叫來侍應生，點了紅酒。
紅葉紅著眼睛，向我投來感激的目光，我忽然覺得這個目光，是那么的令人心情激蕩。那一刻，我那顆冰凍很久的心，竟然猛力一跳。那些長年積累的冰霜，在她的目光綻放的熱量中，在不知覺間，慢慢地融化。
那天我們都喝醉了，醉得無法送紅葉回到她的住處，只好把她帶回我的地方。
紅葉似乎對我很放心，覺得我是她可以信賴的人。回到房間我們就倒在床上睡了過去。半夜里醒來，我發(fā)現(xiàn)紅葉就那么靜靜地睡在我懷里，臉貼在我胸口，睡得十分香甜。
曾經(jīng)也有這么一個人，這么安靜地把我的胸膛當做枕頭。
那一秒，我模糊地認為，是曾經(jīng)的她又回來了么？
可是我知道絕無可能，她已經(jīng)決絕地離我而去，嫁給了別人。她離去了，沒有特別的理由，只是一時的年輕氣盛。我的心就一直停留在那里游蕩，停留在那個送別的地方――川南的一個公共汽車站。
從那一刻起，我想我的愛情死了，以后再也不談愛情了。愛情不會輕易悲傷，但是一旦受傷，就會傷得人瘋狂，我曾經(jīng)想就這么結(jié)束了吧，哀大于心死，心死了，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。
然而我終究沒有為愛而死，現(xiàn)實由不得我為了愛情而亡。因為我有很多愛情之外的事情必須去做，父母的養(yǎng)育之情必須要還的，另外還有因為念書而欠下的債務，必須自己去擔當。
后來，我就這么掙扎地活著。沒有愛情，我不停地掩飾心底的悲傷，假裝過得很幸福的模樣。沒有愛情，面目變得滄桑，我已經(jīng)沒有了一個年輕的模樣。在歲月流逝中，我試圖忘卻那段感情，不想去承認，自己依然愛著她。
可是看著懷里熟睡的紅葉，我忽然發(fā)現(xiàn)我的愛情并沒有死亡。
這么多年過去了，原來愛情一直在簡單的生長：離開我以后，她跟別人交往了，我知道；她嫁給了別人了，我知道；她生了孩子了，我也默默地遠遠看著。我一直在那么一如既往關(guān)注著她的一切，看著她漸行漸遠，再也回不來了。而我只是留在原地苦苦守候，為了愛情。
我就這么混沌地想著我的愛情，紅葉突然眨動了幾下她那長長的睫毛，睜開了朦朧的眼睛，慢慢看清了我，沖我赧然一笑說：“對不起啊，拿你的胸口做了枕頭，沒壓疼你吧。”她這么說著，頭一偏又枕到了我的臂彎里，神色坦然地閉上了眼睛。
后來，紅葉給我講了她的過往，她的愛情。
大學里紅葉交了一個筆友，鴻雁傳情他們相戀了，她畢業(yè)了就去了他所在的城市，美麗的西湖見證了他們的愛情。
他對她說：“紅葉，你知道嗎，你就是我心中的白娘子，斷橋見證過許仙和白娘子的愛情，今天我們也在這里相會了，就讓斷橋也見證我們的愛情吧。”
紅葉在那一刻是幸福的，她甚至有些過分地想，白娘子的愛情怎么能和自己相比呢，他們幾乎就是一個悲劇。
但是一件始料未及的事情卻毀了紅葉的愛情，就在她和他相見后的第二天，他所在的廠突發(fā)火災，他參與搶救火災，意外地觸電身亡。
紅葉說，永遠忘不了他，因為他們的愛情，已經(jīng)生長。
他雖然不在了，但她去過他曾經(jīng)住過的每個地方，去緬懷他的足跡；他雖然不在了，但是她去過他的故鄉(xiāng)，去見到過他的父母，并且和他們住了很長時間，像一個兒媳一樣孝敬兩個老人。時間在沖淡一切，每一年的年假，紅葉堅持去做這些事，因為只有不停做這些，才能讓她不忘記他們的愛情，想起自己仍然愛著他。
這就是我和紅葉的愛情。
我不斷地努力想遺忘我曾經(jīng)的愛情。
紅葉卻是在想方設法記得她的愛情。
現(xiàn)在，我和紅葉成了朋友，我想我們會一直牽手走下去，為了愛情，此生未了的愛情。
我們偶爾會去KTV里，唱那首《因為愛情》，每次唱著歌曲，她還是淚流不止。但她的歌聲，卻明顯歡快起來，不再哽咽。
因為愛情不會輕易悲傷
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樣
因為愛情簡單地生長
依然隨時可以為你瘋狂
因為愛情怎么會有滄桑
所以我們還是年輕的模樣
因為愛情在那個地方
依然還有人在那里游蕩人來人往
